张老是一位中医，手艺一级棒，尤其是妇科调理和治疗不孕不育，堪称一绝。他的住院惊动了许多人，尤其是在如今这种不让探视的情况下，各种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。
恰好我和张老的外甥是大学同学，住院那天他给我打电话，说是救护车正拉着老人往医院走。我问啥病，他说怀疑是脑出血，症状主要是头痛、放射性呕吐。我说那你直接去急诊，那儿24小时都有医生值班。
晚上，我下班后去看老人。老人已经昏迷，大儿子在病房里陪侍，他们一家亲戚，大概有近二十人正围着主管医生，商量下一步怎么办。
主管医生说你们家里派一两个代表吧，这么多人我听谁的？和谁沟通？因为他们家老二也是位医生，所以家里把老二推为代表。医生说颅内出血量已经超过70毫升，大脑几乎就泡在血里，现在虽然没有脑疝，但手术意义真的不是太大，即使手术成功，花费少不了，并且不一定能苏醒过来。老二和医生说钱不是问题，但是一定要保证张老苏醒过来。医生说这个真不敢保证，一般出血量超过40毫升，已经很危险了，这都70毫升了，谁敢保证苏醒？
晚上八点多的时候，主管医生给我打电话，问我这个患者是什么人？我说是个名老中医。医生说现在刚完善完检查，准备上手术呀，住院费突然多出30多万。我笑着说你是不是好多年没做这么富裕的手术了？他说，压力太大了，家属和他说，不用管什么医保不医保，任何方法都能用，但是一定要把老人救过来，哪怕苏醒两三天，让老人见他们最后一面也算。
张老晚上12点多下的手术，被推回病房，大儿子陪侍。因为疫情只允许一人陪侍，其他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就一家派了个代表在病房门口坐着，真的就是在门口的长条凳子上坐着。我和同学说，这完全没必要呀，快回家吧，别给医院添麻烦，在这儿坐着，啥忙也帮不上，干耗……同学诡异地笑了笑，和我说，你不懂。
第三天，老人还是没挺过来，当医生抢救的时候，家属在门口群情激奋，实在我们是公立医院，不惯他们毛病，要不一家人真的能冲进抢救室。气管插管、心肺复苏、心脏除颤，所有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，老人瘦弱的身体被插满了各种管子和仪器。医生说不用抢救了，没意义，让老人安静地走吧。大儿子说，不行，得救，钱不够我们再打20万，必须得救。医生说之前就打了30万了，现在才花了三四万，不是钱的问题，已经脑疝了，救过来也是植物人，没必要。老二又说，植物人也得救，只要有口气在就行。医生说你们这是何苦？这不是让老人家受罪吗？老三说，这是我爹，不是你爹。医生没办法，继续做着无谓地抢救。
最后，经过半天的折腾，老人还是没有救过来，医生宣布老人死亡的那一刻，门外的家属哭成了一片。我和同学说，你们家的长辈真孝顺。他说你以为他们哭啥呢？他们这不是哭老人，他们这是哭钱呢！我们家祖传中医，最核心的是几个秘方，一直在姥爷手里，还没来得及给子女们传呢，谁能想到老人家一夜之间脑出血这么严重，我们这一脉的中医算是绝了。我说你咋看着没那么伤心呢？她说我姓李，姥爷姓张，就算传，也是传男不传女，传里不传外，不会给我们外姓传的。
王继侠